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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煞不管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■ 林 子
    祖母说我第一次看到火车后说长大后要开火车。我说过吗?怎么一点也记不得了?
    最初记忆里的火车是“轧煞不管”,祖母关于这个名词的解释是,火车开起来就是这种声音,另外火车和汽车不一样,火车轧煞人是不管的。很小的时候,祖母带着我和二弟去县城看火车。我们起了个大早,为了赶乘每天只有一班的小轮船——那是我们村与县城之间唯一的交通工具。那天在县城里玩了什么吃了什么都没有印象了,只记得就在县城的西山脚下,对啊,就是那座后来才知道葬着现代诗人徐志摩的西山脚下,第一次看到了黑压压的火车,第一次听到了“轧煞不管轧煞不管”的火车声。其实对这次看火车记忆比较深刻,多半还是因为发生在看完火车以后的那件“大事”。由于内急,我被祖母安排在一根木头电杆旁边的树丛里,说时迟,那是快,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大喝,我顿时屁滚尿流,仓皇鼠窜。看看并没有人追来,我们松了一口气,才看清刚才大声讲话的是电杆上的一只高音喇叭。祖母说,想不到这儿管得这么严啊。一直到我进了铁路才恍然大悟,原来那天喇叭里喊的根本不是我。
    1978年,文革后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,第一次从初中应届毕业生中招收中专生,刚好让我遇上。那时的招生顺序和现在不同,填志愿是在知道考试分数之后。开始我第一志愿填的是一所邮电学校,是父亲坚持要我改成招生分数最高的南京铁路运输学校,说试试看,说不定……。接到运校入学通知书的时候,我已经读了一个多月的高中了。是去,还是不去?当时大家对邓小平复出后迅速推出招生制度改革,让我们对多变的政策因此,我们班上被中专录取的3位同学虽然是成绩最好的,但都在犹豫之后放弃了高中——班上有好几位同学后来在高中毕业后考上了重点大学。奇怪的是,当初填志愿的时候没有要求填专业,录取通知书上也没有专业,一直到了学校,才知道自己的专业是铁道运输。学校是我父亲选的,专业是学校定的,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铁路。
    第一次放寒假回到家里,有一天在写字台的抽屉里发现一些有铁路路徽的铜钮扣,好奇地问母亲,才知道父亲当年曾当过4年列车员,后来精简回乡才娶了母亲。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。有人说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,回首过去,真的很难否定这种宿命的观点。要是当年我不上中专而继续上高中,考大学填志愿时还会不会按照父亲的意愿仍然选择铁路?要是我在填中专志愿的时候写的不是铁路而是邮电,现在的命运又会怎样?
    我让母亲把这些铜钮扣缝在中山装上,穿到学校后马上引起了轰动,同学们纷纷用羡慕的口气追问我钮扣的来历。其实我们这些准铁路人,心里早把那个“准”字删除了。三年后,我终于成了真正的铁路人,虽然没有实现开火车的愿望,但已经心满意足。某一天,当我第一次对着行车室的话筒喊话时,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,生怕会惊吓了正躲在某只喇叭下面的孩子。而随着长钢轨无缝钢轨的运用以及蒸汽机车退出历史的舞台,“轧煞不管”的火车声音也只能在过去题材的电影中听到了。


   ( 原载2006年7月4日《上海铁道》报第3版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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