泰戈尔说:我已经抵达白日末端的黄昏的码头。
而我,现在,已到达冬日尽头春天的栈台。
我不喜欢冬天,因为我怕冷。
一进入冬天,我便裹上了羽绒服,戴上了帽子、围巾、手套,在村庄中间曲折而狭窄的胡同里穿梭,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那得严严实实的只露着两只眼睛的,骑一辆深蓝色的自行车的,是我,是乡中那位辛苦而忙碌的女教师。
即使如此,我还是年年冻了耳朵,冻了脚。年年如此,今年当然也不例外。
我不知道,我为什么这么怕冷,怕过冬天。对于冬天的恐惧,不是一身厚棉衣一床厚棉被就可以消除的。天生的身体孱弱,塑造了一个不舒展的冬日蜷缩者的形象。我很想在冬天里蛰伏,像动物冬眠一样,不吃不喝不动,不从终于暖和了的被窝中起来,不走出有着温暖炉火的屋子。然而这是不可能的,我是母亲,得起来照顾孩子;我是教师,要给学生上课。我只有起来,走出去,任肆虐的寒冷把我包裹。
家中,我时时触到刺骨的冷水。
办公室里,我敲打冰冷的键盘。
课堂上,粉笔头把我的手指冻得僵硬。
每一天,我都在盼望冬的结束,春的到来。不为看小草发芽,桃李花开,只想走进温暖的空间,脱掉一身臃肿的棉衣,在春天暖暖的阳光下,伸展一下身躯,让身上的每一个萎缩着的细胞都活跃起来。
今天,随着“五九半,冰冰散,春打六九头”的农谚,冬天已走进尾声,春天在我殷切的期盼中,款款而来。
我努力调动自己的脑细胞,把这个冬天的经历在脑海中细细展开。苍白的冬天只有苍白的回忆,漫长的日子,就是在寒冷的煎熬中悄悄流逝。日子是一去不复返的,整个冬天,我虚度。展开的记忆中,没有热情奔放的红,没有耀眼夺目的黄,没有清新怡人的绿,暗淡的灰和深沉的蓝是主色调。整个冬天,是灰蓝的。
冬日的脚步正缓缓而去,我挑三个彩色的信封,把冬天装了进去。然后写好地址,寄给春天的自己,夏天的自己,秋天的自己。
我想让我在焕然一新的暖春中,别忘了冬天,别忘了冬的蜷缩是力量的积蓄,忍耐了那么长的时间,不正是为了在春天,能像花草一样无拘束的舒展自己,绽放自己。
我还想让我在烈日炎炎的狂燥的夏天,别忘了冬天。让冬之冷静提醒自己,任何热烈的追求,都不能缺少一分理智。冬的寒冷,让我肢体蜷缩,也让我的头脑清晰,夏天不忘冬天,是不想让我在旺盛的生命季节里无控制的挥霍自己。
还有一封要寄给秋天的自己。我想在宁静的溢满收获喜悦的秋天,别忘了冬天不久就会到来,好让自己做好准备,物质上尽量充足,心理上鼓足了战胜困难的勇气。不管冬天它是不是有备而来,而我定要有备而去。
信封已经封好。
岁月继续轮回。
泰戈尔说:我已经抵达白日末端的黄昏的码头。途中,我的杯盏盛满作品。
我说,我已经到达冬日尽头春天的栈台。春暖乍寒中,我昂起头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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